大安之死
新兵训练生活开始了。
在这个大山沟里,如果是晴天,那上午九点半以后才能看到太阳,下午三点多钟太阳就看不到了,因为山实在是太高了。
部队驻地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大山沟里,就像一个人的胃一样,中间大、两头小,一条铁路线从“胃”里伸向两边。团部在“胃”的中间,我们新兵训练营在距“胃”5公里的西南角。
新兵营里的新兵,全国各地哪的都有,说话的口音听着乱七八糟,不像个中国话,一个新兵连长给我们训话的开头语,让我和大安,赵光,乐了好多天。
有一天,那个连长给我们训话,开头就是:
“我代表新兵训练营的老兵们,欢迎你们这些革命的操反(造反)青年——”
我们这些黑龙江兵一听全笑了,那连长喝道:
“笑什么,泥闷(你们)就是革命的操反(造反)青年嘛!”
大安这家伙接茬说:
“是是,我们在地方都是革命的操反青年!”
旁边一个值班排长,大声喊道:
“孙大安出列,绕操场跑步三圈,听口令:跑步走!”
我们还是忍不住笑个没完,关翔冲大安说:
“操反青年快点跑啊!”
这下大火笑得更历害了,笑成了一团,连南方兵也笑成一片,值班排长和连长也憋不住笑了起来,没办法,这话是训不成了,连长一声大喊:
“解散!”
大安这家伙多嘴,为此事,我们这个班叫新兵连长给多吃了不少“小灶”,挨罚多跑了不少步。
新兵训练的内容并不复杂,都是一些队列、政治课、军史科、还有用一个有黑胶皮头的木头枪练刺杀,这些我们基本都能过关,头痛的是内务,尤其是叠豆腐块的被子,我们这个班从来就没合格过,害得老兵班长挨了不少批,直到新兵训练结束,我们还是内务不及格。
新兵训练,除了基本的军事训练以外,还要参加部队自给自足的农业学大寨劳动。
我们这个部队,曾被军区授予“军中大寨”的光荣称号。
大寨的虎头山不就是劈山修梯田吗?我们这里正好也是大山,我们的部队也就劈山修梯田。
山有石头,石头缝里还有少得可怜的土,部队有的是炸药,炸开石头以后,平整出一条条二十几米平坦的地方,再用筛子把土筛出来,一块梯田就算完成了。
一九六九年一月二十日上午,这是我一生一世都忘不了的一天。
全体新兵整齐列队去参加团里的修梯田任务。
寒冬,别说是石头的山,就是土也如石头般坚硬,在清理完一些碎石后,无法打钎子的石头和冻土就只有爆破。
在爆破前,团副参谋长见部队已撤到警戒线外,就下达了起爆命令。
轰轰的爆破声如霹雳般响起,飞石和冻土冲天而起。
这次爆破共十炮,我在心里数着:
“一、二、三、”
在数到第四炮时,几块飞石突然向我们飞来,我旁边的大安喊了一声:
“天儒——”
话音未落,大安被一块飞石击中头部,扑地而倒。
我扑向大安,撕心裂肺的大喊道:
“大安——”
我们几个抱起大安,疯了似的向团卫生队跑去,可没有用的,我的好兄弟大安再也醒不过来了,再也不能调皮的坏笑,再也不能回家了。
大安,我的好兄弟,你才刚当兵不到两个月呀!
大安,我的好兄弟,你才十八岁呀!
大安,我怎么和你的父母交代呀!
大安,你倒下前喊的那句天儒,我明白了,是叫我快躲开——
我永远也不会想到,为了“军中大寨”,为了修梯田,我的好兄弟大安付出了血的代价,成了革命烈士,永远长眠在这个大山沟里。
大安的坟墓就埋在距团部营房后面不远的山崖下。
在那些个难忘的岁月,我常去大安的坟前坐坐,和他交流、谈心。每到清明、八一我都要给大安带些酒,带些吃的——
就是我现在在遥远的海南,每到清明、每到大安的忌日,我都要在心灵的祭坛上,为大安上一炷香,敬一杯酒——
听一些去走访老部队驻地的战友们讲,大裁军后,部队营房移交地方,大安的坟墓迁到烈士陵园。我稍感欣慰,在有生之年,我一定再去看看大安。
(未完待续)